琉球危局:德川家康的棋局与岛津忠恒的野望 (1606)

出兵夺取琉球的奄美大岛,是岛津义弘谋划的首要目标。但大哥岛津义久带头反对,入侵商讨会无果而散,岛津义弘很不甘心。 正当岛津义弘为此事郁闷之际,1606年4月德川幕府完成了对岛津氏乡帐及国绘图的调查事宜。 德川家康治下官员办事,显然比丰臣手下更认真。根据此调查,岛津领地内存在高达118,000石的“隐知行”(隐藏领地),也即隐瞒了十一万八千石的收入。这相当于丰臣秀吉政权官员检地收入的19%。这也意味着岛津领内有将近五分之一的土地税赋未能征收和上交;萨摩作为大名对家臣团的军役赋未能课征。按照各藩国...

出兵夺取琉球的奄美大岛,是岛津义弘谋划的首要目标。但大哥岛津义久带头反对,入侵商讨会无果而散,岛津义弘很不甘心。

正当岛津义弘为此事郁闷之际,1606年4月德川幕府完成了对岛津氏乡帐及国绘图的调查事宜。

德川家康治下官员办事,显然比丰臣手下更认真。根据此调查,岛津领地内存在高达118,000石的“隐知行”(隐藏领地),也即隐瞒了十一万八千石的收入。这相当于丰臣秀吉政权官员检地收入的19%。这也意味着岛津领内有将近五分之一的土地税赋未能征收和上交;萨摩作为大名对家臣团的军役赋未能课征。按照各藩国的实际收入征收地方税的规定,这些“隐知行”的年贡要向幕府予以补交。这是岛津氏的财政难以承受的。如果强行补征的话,必将给领内带来混乱。

联想到去年那个触动萨摩岛津家神经的问题,更使岛津义弘坐卧不宁:1605年,一膄从福州交易回返途中的琉球船,遇风漂流到平户。平户领主松浦镇信上报幕府。7月28日,德川家康命松浦镇信和长崎奉行,把船和人通过中国商人送回琉球。在日期间,琉球船员及商人的吃喝由长崎奉行处支付。这样的举动,意味着幕府有另开对琉球交往渠道的可能,这严重威胁萨摩对琉球交往独占权这一核心利益。

思至此,岛津义弘给身在京都的儿子岛津忠恒写信。主要主张是:应尽快应争取幕府的同意,对琉球采取行动。一旦幕府同意,这样不仅可压制以岛津义久为首的反对意见,还可师出有名。岛津忠恒接信后,马上请求参拜德川家康,同时写信告知在鹿儿岛的萨摩藩老中岛津忠长和桦山久高:出兵奄美大岛,必须在今秋实施!意思要他们做好准备。

1606年6月17日,端坐在京都伏见城大御所御座的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康,俯视着跪伏在面前的萨摩藩新主岛津忠恒,露出了惬意的微笑。关原合战后他虽然未能用武力解决萨摩藩,拿下岛津义弘,但多年前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投资,要有所回报。

对于而立之年的岛津忠恒来说,坐在上座的德川家康大将军,他既敬畏、又有感念。后者曾两次救他于水火,有大恩于他。

事情还要回到十几年前。

萨摩藩臣服丰臣秀吉后,老大岛津义久被迫让出领主的位置,弟弟岛津义弘出任领主,兄弟二人共同执掌藩政。对于丰臣秀吉政权,兄弟二人表现不一,老大冷,弟弟热。对此,丰臣秀吉和政权的大佬们心知肚明。为了更有力地控制这个边塞的悍藩,开始对萨摩藩领主继承人的问题上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岛津义久膝下无子,岛津义弘的儿子岛津久保被视为重点投资的对象。丰臣秀吉在九州征伐之后,将日向国赐封给岛津久保。岛津族人也都将岛津久保视为为岛津家未来的继承人。但岛津久保于1593年10月8日病死于朝鲜前线。弟弟岛津忠恒( 1576年—1638年)被视为继承人的最大热门。

岛津忠恒文武双全,刚毅果断,十六岁便出征朝鲜。庆长四年(1599年)正月元日,岛津忠恒随父入皇宫朝贺新年,天皇以朝鲜军功升任其为左近卫少将,叙从五位上;正月十五日,丰臣秀吉政权掌门人石田三成为其主持婚礼。宣布通过了对岛津忠恒的认定,批准其接任岛津义弘的领主之位。婚礼次日,伯父也即他名义上的父亲岛津义久在伏见城下的宅邸亲自为其举行象征领主权力交接的家宝相授仪式,宣布岛津忠恒继任家督之位。

1599年3月9日,候任藩主岛津忠恒做出惊人之举:在伏见城斩杀岛津氏头号重臣伊集院家主伊集院忠栋,震撼了萨摩岛津整个族群,也给与丰臣政权重臣们以强烈震惊。

伊集院忠栋所在伊集院家,是岛津家族重要一支,其族长多为岛津家重臣。伊集院忠栋比岛津义久还年长四岁,从1566年到1585年,一直是岛津家笔头家老。权势大,人脉广。1587年丰臣秀吉兵发九州,萨摩举藩抗战。但在战争胶着之际,伊集院忠栋率先和丰臣秀吉方建立了联系。因而在对丰臣秀吉部队作战时,消极以对,成为萨摩军的败北切口之一。虽身负败责,但仍敢以大佬身份出面劝说岛津义久投降罢兵,并要其担责下台,让出领主之位。

强悍的萨摩藩臣服,丰臣秀吉论功行赏,加封伊集院忠栋日向国肝属一郡的领地。伊集院忠栋也成为岛津家与丰臣政权之间的联系沟通人。

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3月,岛津忠恒在伏见城将伊集院忠栋斩杀。24岁的后辈,敢在丰臣中央政权旁,一刀劈死70岁的资深前辈,显示了岛津忠恒这位萨摩未来首领的凶狠、果断。

关于岛津忠恒斩杀伊集院忠栋的原因,众说纷纭。有说因忠栋反对忠桓担任岛津家主,并谋划让自己的儿子继承。他先是让儿子伊集院忠真娶了岛津义弘的女儿,还让岛津义弘收忠真为养子,使用岛津姓,而后向石田三成建议,让伊集院忠真先以婿养子的身份成为领主岛津义弘的继承人。丰臣政权认定岛津忠恒为继承人,伊集院忠栋心有不甘,便动了毒杀忠桓之念,忠桓得知后先发制人。

有说是伊集院作为丰臣政权着力培育的一股分解萨摩岛津的势力,在丰臣势力支持下,有做大之势,对岛津统治秩序造成了威胁。萨摩臣服丰臣秀吉后,岛津忠栋以萨摩藩得以存继的功臣自居,有点自命不凡。在1595年被丰臣秀吉任命为岛津领内的检地奉行后,利用职权,把属北乡家的日向诸县郡庄内8万石领地划归己有,引起岛津家族各方不满。丰臣秀吉死后,在侵朝战争中赢得极大声誉和本钱的岛津义弘父子,觉得铲除岛津忠栋的时机已到。而即将上位的岛津忠恒正需要树立权威、强化权力,让儿子拿这个大佬开刀是个不错的选择。应当说,后一种说法比较接近历史逻辑。

岛津忠栋的儿子岛津忠真,也是一员虎将,曾随岛津义弘出战朝鲜。父亲惨死,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又得不到一个满意的说法,遂于1599年4月在庄内领地揭起反旗,要为父报仇。他要拥立岛津义久的外孙、岛津彰久的儿子岛津忠仍取代岛津忠恒。局面让人眼花缭乱:岛津忠真是老二岛津义弘的女婿,他拥立的是岛津忠仍是老大岛津义久的外孙,要取代的是老大岛津义久名义儿子-亲侄子、岛津义弘的亲生子。这事一出,情况更为复杂化,成了一桩为后世历史学家展开想象的诡异莫测的历史悬案。

对于伊集院忠栋的被杀,掌握丰臣中央大权的石田三成甚为不满,派人斥责岛津义弘,下令将岛津忠恒羁押。老奸巨猾的岛津义久,忙给石田三成写信求情,说:忠栋被杀一事,不知是否出自您的授意?我认为此事十分不妥。忠恒这小子也没给我们商议过,实在是鲁莽之极。史料表明,岛津义久事先知道岛津忠恒要杀伊集院忠栋之事。但岛津义久这信写的,让石田三成没脾气。

伊集院岛津忠真起兵, 岛津主家集合各路人马应对。此时石田三成一时下野,与德川家康私交甚好的岛津义久借机给德川家康写信,请求将岛津忠恒放出,以统率岛津家各路兵马。德川家康马上运作,与毛利辉元、宇喜多秀家两位大佬连署令状:“岛津少将忠恒杀伊集院幸侃,乃国君诛其叛臣,不得以擅杀之法论之。”不仅放了岛津忠恒,还为他诛杀伊集院忠栋的行动平了反正了名。

而后岛津忠恒率军镇压岛津忠真发动的伊集院一族叛乱。但打了九个月,岛津忠恒未能击垮岛津忠真。最后还是德川家康派人出面调停,岛津忠真放下武器,接受岛津忠恒的领主地位及转封安排,德川家康为岛津家摆平这场内乱,也帮了岛津忠恒大忙。

这显然是德川家康着眼于大局的一步棋,是为日后的与丰臣中央政权的决战,积累资源。后来关原合战,他拉拢岛津义弘虽未能成功,但岛津义久却按兵不动,其中也蕴含了他当年的努力。1602年,德川幕府正式批准岛津忠恒做了家督。岛津义弘退隐。

这一阵折腾下来,岛津忠恒对于德川家康不仅有臣下对上峰权力的敬畏,后辈对前辈威能的敬仰,也有受惠者对恩人的感念。因而表现的非常恭顺、谦卑。德川家康再施手段,很慷慨地把他名讳中的“家”字赐给岛津忠恒。岛津忠恒将这个家字与岛津氏世代相传的“久”字和在一起,改名为岛津家久。据说,德川家康赐家字给岛津的当主,算是破了惯例。因为家康赐给家臣和诸侯一般都是“康”字,不赐“家”字。同时还赐给岛津忠恒一把腰刀,表现出一副对他厚爱有加的模样。

看德川家康情绪不错,对自己又这么热情,岛津忠恒趁机向德川家康秉奏,请求准允出兵琉球,说“自祖宗以来,琉球每岁来贡,然近年却断绝使聘,虽屡次告喻,但不肯听,请准讨伐之”。这当然是萨摩史籍对岛津忠恒的说贴的简化版。实际上,这位藩主,肯定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定是使出浑身解数,添油加醋,把琉球的不羁、无理大大地渲染一番。尽管如此,使岛津忠恒失望的是,老道的德川家康,对此并未有明确态度。

而后,岛津忠恒又派遣家臣本田亲贞,拜会德川重臣本田正信、本田正统、山口直友等,公关说项。当年8月19日,山口直友转达给岛津义弘的德川家康的旨意是:须先遣使,屡劝来聘而犹不庭应,必与公谋加征讨。”还是坚持先礼后兵,让萨摩藩向琉球派人传话,如仍然不听,再说出兵之事。(琉球史说七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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