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峥嵘岁月
2009年夏天,刘远在南京火车站下了车,背着一个深蓝色的旧双肩包,手里提着一只塑料袋,袋子里只有两件换洗衣服和一双已经有些开胶的球鞋。他刚从安徽一个小县城的职业中专毕业,专业是数控机床,但因为没有经验,手里也没什么证书,他决定先到南京找份活干。 火车站外面闷热,空气里弥漫着油炸小吃和汽车尾气混合的味道,他随便在路边摊花八块钱买了一碗米线,蹲在人群里吃。那时的他对未来没有清晰的计划,只知道不能回老家。父亲早些年在工地出过事故,落下腰伤,母亲身体不好,家里还有个上初中的妹妹,生活开销都得指望他。...
2009年夏天,刘远在南京火车站下了车,背着一个深蓝色的旧双肩包,手里提着一只塑料袋,袋子里只有两件换洗衣服和一双已经有些开胶的球鞋。他刚从安徽一个小县城的职业中专毕业,专业是数控机床,但因为没有经验,手里也没什么证书,他决定先到南京找份活干。
火车站外面闷热,空气里弥漫着油炸小吃和汽车尾气混合的味道,他随便在路边摊花八块钱买了一碗米线,蹲在人群里吃。那时的他对未来没有清晰的计划,只知道不能回老家。父亲早些年在工地出过事故,落下腰伤,母亲身体不好,家里还有个上初中的妹妹,生活开销都得指望他。
刘远第一晚住在火车站对面的青年旅社,一个房间八张上下铺,塞满了从各地来找工作的年轻人。大家互相攀谈,有的说去工厂打工,有的想进商场当营业员,还有的准备送外卖。他心里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去人才市场投简历。
连着三天,他投了二十多份简历,大多数都石沉大海,只有一家小工厂打电话叫他去面试。工厂在江宁,坐公交得两个小时。他赶过去,对方的主管看了看他,说:“没经验,先试用,工资一千一百,包住,不包吃。”刘远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至少能先混口饭吃,就答应了。
工厂的宿舍是简易楼,八个人一个房间,床铺靠得紧紧的。空气里混着汗味和机油味,晚上总有人打呼噜,睡不踏实。工资一个月一千一百,吃食堂要自己掏钱,一天至少十块。刘远每天站十个小时,手臂被机床的震动搞得酸麻,手上起了厚厚的茧子。第一周他就明白,这活儿学不到什么技术,只是机械地重复。
一个月后,他决定搬出去。他在工友的介绍下,找到一间城中村的出租屋。房子只有十二平米,灰白色的墙壁斑驳脱落,屋里有一张铁架床、一张小桌子和一把塑料凳子。卫生间是合用的,要到楼下排队。房租一个月两百五。虽然简陋,但总算能拥有一点点属于自己的空间。
住进去没几天,他认识了隔壁的女孩,小他两岁,叫林巧。她是江苏淮安人,中专毕业后来南京,在一家服装店当导购。两人常常在走廊里碰见,后来就慢慢熟络起来。林巧性格爽朗,说话带着点儿俏皮,她有时会在下班后敲门,借他电饭锅煮面吃,也会顺手递给他一份超市打折买回来的面包。
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暧昧,但那种在异乡遇到老乡般的亲近,让刘远觉得不那么孤单。
那一年秋天,工厂的生意忽然减少,加班少了,工资也扣得更紧。刘远常常月底就捉襟见肘。为了省钱,他买了最便宜的大米和咸菜,能用热水泡饭的时候就不去外面吃。有时候林巧下班晚了,两个人会合买一份快餐,放在她那间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房间里,一边分着吃,一边聊未来。
林巧说,她不想一辈子都在服装店站柜台,想去学美甲或者化妆,哪怕以后自己开个小店,也比打工强。刘远则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该走哪条路,但隐约觉得不能一直耗在这个工厂。
转折出现在2010年初,工厂又裁掉了一批人,刘远侥幸留下,但他越来越心慌。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人才市场看到一家电脑维修店在招学徒。他虽然没有经验,但对电脑一直有兴趣,小时候在网吧待久了,拆机、装机的步骤都看过。他硬着头皮去面试,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着他一身老实样,说:“工资很低,先给八百,包吃住,你愿意就来。”
刘远没犹豫,立马点头。
在维修店的日子比工厂忙碌,也更累,但他觉得心里有盼头。每天看着各种电脑被拆开、重装、修好,他学得很快。老板脾气古怪,但手艺过硬,经常一边修电脑一边骂骂咧咧。刘远受得住,不论多晚都会跟着学。
那时他和林巧见面的机会少了。她已经去报了一个美甲培训班,下班后就去上课。两人偶尔见面,也只是一起在巷口的小摊喝碗热汤粉,彼此交换最近的消息。林巧眼里有光,说未来想开店的时候,刘远看着她,心里有种羡慕。
2011年春天,维修店生意越来越好。老板逐渐把一些活交给刘远去独立处理,他开始能接触客户,工资也涨到了一千五。虽然不多,但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掌握了点儿真正的技能。
那年夏天,林巧开了一家小小的美甲工作室,房子是租的,只摆了两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她兴奋地请刘远去剪彩,两人站在招牌下合影,笑得很真。那张照片后来一直夹在刘远的书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往前推。他们没成为恋人,后来甚至逐渐疏远,各自忙着生活。但刘远始终记得,在最苦最迷茫的那段日子里,是那间十二平米的出租屋,是隔壁女孩偶尔递过来的一块面包,让他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下去。
十几年过去,刘远已经三十多岁。他后来辗转换过几次工作,最终在南京开了一家二手电脑店,生意不算大,却足以养家糊口。他偶尔会经过当年的城中村,那些矮小的出租屋早就拆掉,盖成了高楼。
每当他想起那段日子,心里仍然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和温热。他明白,那个年轻人带着塑料袋走下火车站的模样,永远留在了自己心里。而那一年,才是真正让他学会如何面对生活的开始。


